母親離世的警醒
我出生在一個佛化家庭,家裡三代人都有佛教徒,因此我的佛緣很好,很小的時候就會誦《佛說八大人覺經》《佛說阿彌陀經》,會背大悲咒,並在十歲時就被姑姑帶著皈依了三寶。記得那個時候,我的皈依師讚歎我很聰明,叮囑我以後要培養慈悲心,好好學佛,走好人生的道路,那時常常在家人的帶領下禮佛、念佛。
然而後來由於學業繁重,學佛之事漸漸淡忘,以至於走入社會工作後,在碰到了一個個人生問題的時候,才想起師父的教誨,卻不知從何下手。
在困惑與彷徨中,我找了一些佛教書籍來看,又在網上閱讀佛教的文章,當時也覺得很受益,但仍然是泛泛悠悠、糊里糊塗地過日子。直到命運給我猝不及防的致命一擊時,我才開始警醒。
母親離世,警醒無常
二ま一七年九月,和我一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母親因突發重病驟然離世,對我造成了巨大的打擊。我自幼失去父親,與母親相依為命,母親是一個勤勞又精幹的人,父親去世後,家裡失去了頂樑柱,那時母親尚年輕,但為了保全家業,更為了我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成長環境,她沒有改嫁,獨自一人承擔起撫養我成人的責任。
為了生活,母親到處給人打工:在醫院洗衣房洗帶血的手術衣,給年輕的夫妻當保姆帶孩子,給老人做飯,到飯店洗碗洗菜…… 母親有的時候同時打三份工,維持家裡的開支,供我讀書。我畢業後回到母親身邊,她又忙著給我找工作,操心我的婚姻,謀劃我的人生道路……可以說,我的前半生,完全生活在母親給我預設的軌道之中。
而我,也樂得其成,生活工作也不操心,很少主動去考慮這些事情,包括我的人生……
當母親突然離我而去的時候,我才發現自己的工作、生活是一團糟,意志也非常消沉,好像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精神,痛不欲生,完全不能自拔。那時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與我的種種,母親就這樣永遠地離開我了嗎?這個我最親最愛的人就這樣沒了?老天啊,怎麼對我如此殘忍?母親已離我而去,而我,離死亡還有多遠?餘生的意義何在?
生命是如此的脆弱,那個時候,我為母親誦經念佛迴向之餘,又誦起了《佛說八大人覺經》,每每誦到「世間無常,國土危脆,四大苦空,五陰無我,生滅變異,虛偽無主。心是惡源,形為罪藪,如是觀察,漸離生死」的時候,心中就會湧起莫名的感動。苦空觀,無常觀,不正是我們學佛的基礎嗎?
是因為我在這煩惱的世界中呆久了,已然麻木,自以為母親身體很健康,會陪我慢慢老去……直到母親的死,才讓我感到緊迫,無常的大火已經燒到眉毛,心亦被深深地灼痛。
正如《西歸直指》中《馬喻》所說,最上等的良馬,看到了鞭的影子就跑;次一等的馬,用鞭子抽一下就跑;再次一等的馬,要用鞭子狠狠地抽才跑;最下等的駑馬,用鞭子狠狠地抽都不跑,要用錐子刺入它的皮膚,痛極了才跑。
我大概就是這樣一匹駑馬,直到被現實的無常狠狠地鞭笞,才想到要出離世間,趕緊解決自己的輪迴問題。
為母守孝,夢境感驗
有感於母親對我的大恩大德,我決定在家為母親守孝三年。為此,我專門布置了一間佛堂,請了一幅莊嚴的阿彌陀佛像來供養,將母親的相片置於下方,每天供水、上香、拜佛、誦經,把所有功德都迴向給母親。之後同母親在世時一樣,陪她聊聊天,報告一天的生活、工作情況以及我方方面面的感悟。
我原來學佛泛泛悠悠,雖然接觸淨土法門很早,但是信解很淺。自從為母親守孝後,我在念佛之餘,常常聽大安法師的講法音頻,感到受益匪淺,其中有講到:「阿彌陀佛以光明做佛事,以光明拯救吾等眾生,這個光明就凝聚在名號裡面。當吾人念這句佛號的時候,阿彌陀佛的光明就被召喚出來,這光明含攝著十二光如來,對我等修行有巨大的加持作用。」
我想,既然名號包含了無量光明,萬德萬能,那麼念這一句名號,不正好把我從痛苦、煩惱、彷徨的困境中解脫出來嗎?
在這一念靈光下,我當即決定,加大念佛的量:除去散念,每日定課一萬聲,平時行住坐臥,一有空就把佛號提起來。每到節假日不上班,一個人關掉手機,一心一意念佛,並且恭恭敬敬抄寫《佛說無量壽經》。這樣持續了三個多月,我的內心平靜了許多,不再那麼苦惱了。
但總有一個想法在我的腦海中縈繞:母親生前信佛拜佛,但只是求病好,求平安,我那時也沒有勸母親要發願往生西方。在母親斷氣之前,我請人助念長達四十八小時,助念後母親身體很柔軟,但面相還是不太好,之後把她的骨灰匆匆安置在寺院。不知母親是否安好,往生何處?
為此,我在每天晚上拜佛之餘,常常會詢問母親的去向,但都如同泥牛入海,毫無消息。每當想到母親為我操勞一世,我卻難以為她做些什麼,我就十分難過。
有一天,我夢到母親帶著我來到一座我從沒到過的寺院,那裡環境很好,到處鳥語花香。我問:「媽,您在這裡?」母親笑得很燦爛:「是的,我在這兒常住。」母親又領我來到她的寮房,這裡有一張書桌,一張床,十分整潔,書架上還有很多佛經……
東林之行,精進念佛
後來,帶著對未來生活的迷茫和困惑,更是帶著殷切的期盼,我來到東林寺參加了二ま一九年十一佛七。先來到祖庭,義工告訴我:由於本次打佛七的人太多,祖庭這邊住不下了,只好把我安排到淨土苑去。我頓時有一絲失落感,又想到祖庭住不下,不正是說明了念佛的人多嗎?所以心也安了。按照常住的安排,坐車來到淨土苑。
安頓下來之後,我立即去禮拜東林大佛。這裡的環境比以前更漂亮了,環境清新,最重要的是大佛真容已顯,在陽光下巍巍而立,金光閃閃。我十分興奮,一口氣拜到了大佛腳下。隨後,就往念佛堂,開啟了我的「精進佛七」。
東林佛號比較緩慢,兩句佛號之間的間隔比較長,剛剛到來的我不太適應。尤其是在佛號間隙,我常開小差,主要是想母親,想她的音容笑貌,想她往昔對我的愛護,以及以後我人生的道路應該怎麼走,等等。由於妄念太多,內心就很煩躁。佛號雖然很慢,但我的內心活動卻非常頻繁,甚至馬路對面小販播放的音樂都聲聲入耳。這樣雖然走下來了,但質量卻很差。
第二天三點半起床,天還是一片漆黑,我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,念佛的時候還是妄想很多,身心動盪不安,這樣走完一天,感覺十分辛苦,也十分疲勞。
時光飛逝,很快佛七過半,從第四天開始,我的心才開始沉下來,慢慢感受到這一句緩慢佛號的力量。在這一句清暢哀亮、微妙和雅的東林佛號中,我體會到了母親生前整日為兒子操勞的艱辛,不禁悲從中來:阿彌陀佛對我等眾生的恩德,不也如同母親對兒子一般嗎?
他在極樂世界急切地期盼著我們,望眼欲穿,我們要快快往生西方,回到母親的懷抱!想到這,我的妄念頓時少了很多,一句佛號也能念下來了,身心慢慢安頓下來,思想上也不再煎熬。
時間過得很快,轉眼間十一佛七結束了,我堅定了信心,佛七結束後立即趕到祖庭,準備期待中的人生首次晝夜經行念佛。同一寮房的師兄都是來參加晝夜念佛的,其中一位老菩薩已經是第五次參加了,他說一次比一次好,每次回家都是法喜充滿,信心和願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。我們幾個師兄也相互鼓勵:既然來了,就一定要有收穫!
下午兩點多鐘,我來到青蓮念佛堂,這裡早已是蓮友齊集。經行開始前,大安法師對大眾開示:「我們此生,雖然日日都離不開吃喝拉撒睡,但我們要發心,用一日一夜的時間,拋開五欲,精進念佛。」
我受到了極大的鼓舞,決心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念佛。下午三點鐘,晝夜經行正式開始,大家開始進入經行念佛狀態。不知不覺天黑了,大家都很有勁頭,尤其是我前面的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菩薩,一點疲態都沒有。走到了晚上七點多鐘,我的兩腿已十分沉重,腰也痛得不行,想回去休息一會,但看到沒有師兄離開隊伍,於是告訴自己咬咬牙堅持一會吧。
這樣堅持到午夜十二點,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,怎麼也走不動了,只好離開隊伍,回寮房休息。回來一看,竟然沒有師兄回來!我頓時感到十分慚愧,調好了鬧鐘,稍稍休息了一會兒,又趕緊回到念佛隊伍中。
凌晨時分的念佛堂,人還是黑壓壓一片,法師們也依然堅持走在念佛隊伍中,他們精神飽滿,非常專注,沒有一絲疲態,這給了我繼續堅持下去的力量。這次我一直念到下午三點,晝夜經行圓滿結束,我真的感到法喜充滿!
東林歸來,佛號安心
此次東林念佛歸來,我想到了很多。以前我總是抱怨,學佛這麼多年,阿彌陀佛好像也沒怎麼照顧我啊——我還是那麼不順,甚至比普通人更倒霉:學習退步,工作不順,人際關係緊張……特別是母親去世,讓我一個人煢煢孑立,形影相弔。卻不知道,這一切都是我的錯!
正是因為我自私自利,愛佔小便宜,好逸惡勞,我事業才諸多不順;正是因為我做事偷懶,凡事以自我為中心,嚴於律人而寬以待己,我同朋友、同事的關係才如此緊張。人生不會因為我事事依賴、生活麻木、無常感不強,而改變母親終會離開的因緣法則。因果不虛,一切都是自作自受。阿彌陀佛其實一直在護念著我,沒有讓我倒下,還給我指明回家的路。
此次念佛之行還讓我體會到,其實自己對於未來還是有所企求的,因為內心不清淨,不安定,所以有疑惑,有畏懼。可是福報再大不也是輪迴的業嗎?大安法師說:「念佛是為了作佛,不是求人天福報的。阿彌陀佛施設名號的目的是讓我們往生淨土作佛,作佛是為了度化眾生的。」
「具足見思惑的業力凡夫,無論造的罪惡有多深,或者修的福報有多大,就往生淨土來說,影響並不大。」可見,我們在輪迴中造作的都是虛幻的業,一生美滿如意也好,坎坷不幸也罷,不都是虛幻的人生酬業嗎?那麼,我還在企求什麼呢?我還在恐懼什麼呢?難道母親的去世還不能讓我警醒,還要被這無常的假象所迷惑嗎?
《佛說無量壽經》云:「人在世間,愛慾之中,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,當行至趣苦樂之地,身自當之,無有代者,善惡變化,殃福異處,宿豫嚴待,當獨趣入。」自己的業報自己受,自己的生死自己了,夫妻、父子、兄弟,各不相代。世間短暫的快樂,實是輪迴的大苦痛的因!
在這聲聲佛號中,我逐漸變得不再有困惑,不再有擔心,真正體悟到人生的真正價值在於聽佛菩薩和聖賢祖師的教誨,利用這一期的生命,解決自己的生死問題。我想把自己的一切,交予阿彌陀佛安排吧——到西方極樂世界作佛,再返回娑婆度眾生,這才是真正報母恩,才是真正報佛恩!
《淨土》2019年第5期 文/果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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