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海浪花 - 一百二十五位知識分子的學佛歷程 索達吉堪布著
漫漫人生路 王艷麗
王麗艷的世俗學歷是高中畢業,從世間角度來衡量,可能算不上知識分子。但我相信,她的經歷會讓很多知識分子受益匪淺。
在人生這個大課堂裡,苦難是王麗艷最好的老師。它磨練著她、煎熬著她、考驗著她,幾乎將她徹底摧垮,但最終也成全了她。假如被苦難壓倒,人這一生恐怕就將永遠成為命運的奴隸了。幸運的是,王艷麗扼住了命運的咽喉,因為佛法賦予了她再生的力量。
在飽受冷眼的家庭環境中,在一次次受挫的大學夢的破滅中,在顛沛流離的社會闖蕩中,在瘋狂攫取金錢的變態佔有中,在沒有一絲人氣的婚後生活中,王艷麗很多次都跌入到生活的最底層,品味了一個青年女人幾乎不堪承受的所有生活的艱辛與困頓。
這些是很容易把一個人徹底毀滅的。我曾見過不少與王麗艷命運相似的人,他們的結局一般不外兩種:要麼永遠沉淪下去,直至最後,有的以自殺結束生命,有的則在社會的唾棄聲中了此殘生;要麼用一種變態的方式向這個所謂不公平的社會瘋狂報復,到頭來往往以悲劇而告終。
如何面對生活的不幸與痛苦?王麗艷所走過的道路應該給我們以啟迪和幫助。
人生如夢,歲月如梭,一晃我已步入不惑之年了。回顧我所走過的這段坎坷的人生歷程,真讓人感慨萬千、無語凝咽。
我 從小就生長在一個具有濃厚的重男輕女思想傾向的工人家庭裡。家中三女一子,由於父親受早已滲透進他骨髓裡的男尊女卑思想的支配,故而一直視我們三姐妹為多 余的人。除了給予數不清的冷眼與呵斥外,從他那兒,我們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父愛。家中唯一的弟弟,從小到大則包攬了父母全部的慈愛與關注。
記得從我記事以後,印象中好像父母就從未對我笑過。我曾經不解地問過父親:「你為什麼這樣討厭我?我哪裡做得不對?」父親給我的唯一回答,便是翻了一個白眼後,冷冷地說道:「誰讓你是個女孩!」
女孩?女孩到底有什麼錯?難道女孩就不是父母所生嗎?我不懂,但我知道這很不公平!
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,每天看到的都是父母冷冰冰的面孔,日子久了,我那脆弱的幼小心靈便開始對周圍的一切都產生了恐懼與敵意,因為就連離我最近的親人都對我充滿敵意,那還能指望我回報以溫情嗎?
我那時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發願:一定要好好學習,考上大學,脫離這個愚昧的家庭!
這 種強烈的願望支撐著我,使我能夠在父親的白眼與惡劣的環境中找到生存的動力。我一直不屈不撓地拚搏著。小學、初中,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,並最終以 優異成績考上了省重點高中!當我興沖沖地拿著錄取通知書趕回家時,迎面就碰到父親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:「狂什麼狂?就知道學,學,學!還管不管家裡?家裡 哪有錢供你?自私自利!」
我當時的感覺真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。為什麼呀?憑什麼哪?背過父親擦去不爭氣的眼淚,我又一次默默發 願:「哪怕賣血要飯,我也要上學!」那一陣子,我做夢都想成為知識分子的分子之一,我堅定不移地相信,只有知識分子、只有大學教授才可以武裝我,才可以讓 我趾高氣揚地做一個女人!
高中三年是要住校的,費用較高。向家裡要錢又幾乎不可能,於是我只有虧待自己,經常忍饑挨餓來省飯票。 不敢與同學們一起吃飯,總是搪塞敷衍,等他們都吃完了,我才趕快跑到食堂,要一份鹹菜,就著干饃、白開水,日子也就這麼打發過來了。也就是從那時起,飢餓 的感覺成了我最恐懼的心理陰影,有很長一段時間,飢餓感成了我每天都要面對的心理障礙。如果不是後來學佛的話,我想我的最後歸宿一定是精神病院,因為我每 天都感覺飢餓,每天都恐懼飢餓!這種痛苦真是難以言喻。
看到同宿舍的同學一個個衣食無憂,父母經常跑來噓寒問暖、關懷備至,我就感到自己的可憐與孤獨,彷彿自己被整個世界遺棄了。不知不覺中,我的心裡又多了幾重疑問:為什麼同是女人,境遇卻如此不同?為什麼她們的父母不嫌棄她們,而我就偏偏攤上那樣的一個爸爸?……
帶 著這與日俱增的疑問,我每時每刻都在憤憤不平地思索,然而越思索越徒增自己的煩惱,越思索自己的不平感越擴大,心理障礙也越多。漸漸地,我的性格變得孤 僻、冷漠,與人格格不入。有時我竟整日望著江水發呆,腦子裡一片空白……久而久之,我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,大學夢自然也就破滅了。
雖 然榜上無名,但我上大學的心依然未死,我還做著「垂死掙扎」的努力。為了能夠有複習重考的機會,我就去打工賺補習費。但那點兒微薄的薪水連果腹都成問題, 又哪裡談得上交學費呢!萬般無奈之際,出於對考上大學的極端嚮往,加之自己又不諳世事、幼稚無知,最後,我竟輕信了一個騙子的鬼話,被他誘拐到遙遠的他 鄉。那段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……
幾年過去後,我的大學夢徹底破滅了。我生存在世上的唯一精神支柱就這樣無情地坍塌了。沒有了精神支撐,我覺得自己的生活馬上就墮落為苟且偷生。但即就是我甘願如行屍走肉一般苟且,這社會依然不給我偷生的機會——我去報考多家單位,都因各種理由而被拒之門外。
我感到了莫大的心酸與憤慨。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:生不如死!可由於生性怯懦,我竟然連死的勇氣也沒有。就這麼權且活著吧。
我 的心裡早已沒有了家的概念,而社會也拋棄了我,難道偌大的一個世界,竟沒有我一個弱女子的棲身之地嗎?我含淚問蒼天:我的歸宿何在?螻蟻尚有窩,我就注定 要四處流浪嗎?同學當中,有的上了北大、清華,有的上了復旦、政法,這原本是我夢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啊!可現在它們卻離我那樣遙遠,成為此生我永遠的夢想。
我所厭惡的如影隨形,我所憧憬的遙不可及,難道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?
在四處漂泊的七、八年當中,我度日如年,真不知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。有時看著天上的飛雁、水中的游魚,甚至街上的乞丐,我都會投去羨慕的目光。對自己的不幸,我只有顧影自憐、自怨自艾地唱著那支我為自己寫的歌:
我像一隻孤雁無奈地在空中盤旋,
又像一葉孤舟飄蕩在波濤洶湧的海面。
我是一個棄兒獨自飄零,
在冰冷冷的世界裡找不到自己的歸宿……
幾 年的辛酸歲月終因為他的出現而多少帶上了一抹亮色。也許是上天垂憐吧,在茫茫的人海中,我自認為找到了一個小小的「港灣」,雖說不能為我遮風擋雨,至少也 能撫慰我那千瘡百孔的心靈。我天真地認為,從此以後我那顆浮躁緊繃的心就能得到些許放鬆,疲倦之極的時候,能蜷縮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裡,依偎在他的身 邊……
可誰曾想,由於他沒有聽從家人的百般勸阻而一意孤行地娶了我,致使婚後公婆整日對我橫加指責、無端斥罵。當初自以為會真心愛我的他,隨著剛結婚時新鮮感的喪失,對我也日漸冷漠起來。
人生這最後的一線幻想至此全部終結。
我不再相信任何人,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痛恨。我不再承認這世上有人情、有真善美,我只知道這個世界充滿著冷酷與無情。我成了一個瘋狂的變態人。
在 八十年代後期,席捲中國大陸的「掙錢風暴」的挾裹下,我也不顧一切地投入了「淘金者」的行列,我覺得只有錢才能保護自己。於是我每天都像一個機器人那樣不 知疲倦地到處奔波。長期的精神壓抑與過度勞累,終於使我積勞成疾:心臟像壓了三座大山一樣喘不過氣來,胃裡則像是塞進了一塊石頭,每天只能吃進去一兩口 飯。然而,錢還是沒賺著。
我實在不明白,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?我無法承受這屢屢的打擊,幾乎要崩潰了。我逢人便問:為什麼?為什麼啊?但沒人能回答我。當我向母親傾訴完這一切後,她沒有絲毫反應地說了一句:「活該!」
什麼叫活該?為什麼偏偏輪到我活該?在難以言表的痛苦中,我盲無目的地亂翻著家中不知從哪裡撿來的、一本發黃且沒有名字的書,這時,有兩個字突然躍入了我的眼簾:「業力」
什麼叫業力?我常聽人說: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難道這善惡真有報?我還聽人講:「我哪世作孽喲,遭到這樣的報應?」哪世?難道真的有前世、後世?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。
如果有些人是因為探尋真理而邁入佛門,有些人是因業緣和合而值遇佛法,有些人是在走投無路後才想把佛教當成自欺欺人的避風港的話,那麼我真的是在被生活置之死地後,才想到了佛法,才想到要用這我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依靠,去解開我心中的謎團,去與命運作最後的一搏。
而佛學院則是我進入佛門後碰到的第一位老師。
記得在聽上師傳授《百業經》時,聽到過這麼一首偈子:「縱經百千劫,所作業不亡,因緣會遇時,果報還自受。」當時的感覺是:心中頓時豁然開朗。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: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;欲知來世果,今生做者是。
因果啊!因果!懂得了這一點,你還會再去怨天尤人嗎?
懺悔吧!懺悔!我為自己往昔所造的一切惡業深感恐怖與慚愧。如果還不知醒悟、不知止惡向善、不知積累資糧,我的來生又將落到哪一道去受苦受難呢?
正 如益西彭措堪布在講解《隨念三寶經》時所說的那樣:「從無始以來,有情漂泊於茫茫無際的輪迴苦海中——現在若尚未值遇佛法、不能修行,則仍會飽受無邊痛苦 的折磨,猶如落陷深淵,毫無自在。若已然值遇佛法,則恰如茫茫海面上,碰到了航船——通過依止善知識,就會從輪迴的海洋中獲得解脫、永無退轉。」
對我來說,從今直至菩提間,有上師指引,有佛法相伴,漫漫人生路,我又何懼何畏呢?
王 麗艷背負的艱辛,在常人看來是不幸的。但她又是幸運的,艱難困苦引領著她跨過地獄的門檻、升入佛法的殿堂。她所經歷的人生可能比她上大學更有意義。許多人 上大學的目的何在呢?大約是在獲得知識,或者謀求未來生存的金、銀飯碗。王麗艷沒上大學,但她獲得的遠不止這些,尤其是她懂得的因果真理,實是佛法中的最 精華部分。所以我想,痛苦有時真是一劑最好的解脫妙藥,儘管它太苦了,就看你如何將它轉為道用了。如果未遇痛苦,可能許多人還會沉迷在無意義的世間享樂當 中,以致越陷越深,最終拔都拔不出來。
還有許多和王麗艷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朋友,未來的路還很長,而生命卻很短暫。不在痛苦中爆發,就在痛苦中滅亡。不幸的人們,為什麼不能把佛法當作昇華痛苦的導火索呢?有限的生命不要再用來與無邊的沉淪苦海相賭博了。
最後,我又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話,「窮且益堅,不墜青雲之志。」願所有身陷痛苦之中的人們都能三思而行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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